与良

我不想再长大了。

及影 |花咲か少年 6





影山飛雄的頭髮上,有深紅虞美人生長出來。





有比賽的那一天,通常是沒有部活的,這是及川最後一天擔著主將責任去照例檢查體育館。

在被岩泉打醒之後大約過了兩周,那天是北川第一和白鳥澤的決賽。 也許是因為心中負擔被幼馴染卸下了一半,也許是牛島若利的臉再也沒有和那個人重合在一起,那一場及川徹的發揮超乎尋常的好,北川第一在三年來第一次從白鳥澤手上拿下了一局。比賽結束後少年們哭成一團,及川看著牛島接下冠軍獎章和旗幟,他想,另一邊也該做一個了結。

他想找個機會,可他拉開體育館大門的一刹那,就知道有了由頭。





夕陽給整個體育館鍍了一層柔軟輕薄的蜜色,四下本應隨著柔和的光線繼續安靜下去。拍擊球的聲音像落入水中的重物打破這片沉寂,水波被彈在牆壁上發出久久的迴響。男孩被那片暖橘色的光擁抱著,發色與瞳仁都淺淡了些,不似從前那樣總是黑白分明的,一如男孩執拗的性格。那短短幾秒,男孩的氣場是溫和柔軟的。但隨著他拍球的速度變快,那些重響像在他身邊實體化了一樣,把他簇擁得像顆璀璨的小太陽。光線全部都聚攏過來在他身上,像漫畫般的集中線又像獅子飄揚的鬃毛。它們像是預感到了什麼,要在此見證輝煌。

他拋球,弧度正好。他助跑,跳起,一切都是及川再眼熟不過的動作,與他如此相像。他將自己繃緊成蓄勢待發的長弓一樣,運動衫在背後皺起,勾勒了一輪不太明顯的背肌。及川想影山最近似乎長高了些,手臂舒長,在努力地脫開男孩的稚嫩,連著腕骨劃開來一道清晰的肌肉線條。球順勢落在他掌前,被猛力地擊打出去,響起了王國誕生的第一發禮炮。

球進了界內,不甘寂寞地又跳動了幾下,像是清脆的鼓掌聲。它成了王國的第一位公民。

那一刻仿佛漫天的霞光都黯淡了下去,球場中的男孩令人驚豔到令人根本無法挪開目光,而這時學校的整點鐘聲響起,嚇得及川摁到了燈的開關。一束光正打在男孩頭頂上方,華麗耀眼得像只王冠。年幼的國王陛下扭過頭來看他,想要誇獎,而及川握緊了拳頭,看到的只有加冕儀式被打斷的不爽。





“及川さん?”

燈光融入了霞光,王冠消失了,男孩頭頂重新變成那亂糟糟的黑髮,還有一兩瓣深紅色花瓣跟著露了出來。

原本及川只覺得胸口鈍痛,他再不願意承認他也知道,那是嫉妒與厭惡,像一刀一叉一樣分割著他的心臟,讓他直視自己的天真。而王冠消失的一瞬間影山恢復了一貫的神情時,那刀叉變成了花莖,溫柔地纏在心髒上。可花莖帶著刺,在警醒他。

及川拼命壓下自己內心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,“快趕緊收拾,等下老師要來檢查了哦。”

“是!”





及川邊往上卷著球網,邊看影山一手抱著一只球把它們扔進球框裏。

“飛雄。”

“是!”

那些花莖像軟刀子一樣紮著自己,想讓他別再開口,可及川還是忍不住說,“你知道我一直很討厭你吧。“

“是……”他的尾音輕輕的,像被紮破了的氣球一樣癟了下去,聽起來委屈極了。年輕男孩的感情就像一只氣球,塞進你手裏的時候鼓鼓囊囊的,你卻很難感受到什麼分量。被自己一身鋒芒紮了一針,就開始漏氣,日積月累,就越來越難看出原型了。及川有點好笑地看著他,拾起自己腳邊的一只球,“……起跳的時機的把握還又待提高,不要總模仿我,你有你自己的風格。”

小獅子眨了眨眼睛,似乎還有點不理解現在的狀況,良久才反應過來,開心地朝及川鞠了一躬,“謝謝前輩!”  

他頭頂的花朵隨著他的動作整個兒地露了出來,及川暗暗地記下了模樣,趁著影山進倉庫放置球框的時候查了一下。  




 [深紅虞美人:狂熱 夢想]





他突然感覺很疲憊。不是他每天上完課又參加了部活,回家舒舒服服地洗個澡之後把自己丟進棉被裏那種滿足的疲憊,而是那種面對自然災害無能為力般的無力感。

及川覺得好笑。

他感覺命運很好笑。

他這15年來真正拼了命想追求的東西只有一件,他也可以肯定自己為此付出了他能夠付出的全部努力。可即便如此,他的前路突然出現了一個怪獸,偏偏還不是那種特攝片裏出現的醜陋又愚蠢的怪獸。怪獸正直又該死的嘴笨,說什麼欣賞自己的才能,不應該被埋沒。他想打倒這令人火大的怪獸,想變成奧特曼,可他還沒做到的時候,身後來了又來了只小獅子。小獅子一樣該死的正直又嘴笨,甚至比怪獸更甚,讓他連火氣都沒地方發。

小獅子用欽慕的眼光看他,將他,將奧特曼當做夢想。





那是命運給予他的一封情書,將所有我渴望的東西帶來給我,只可惜只是它們按在了小獅子身上。所以他只能無可救藥地喜歡上小獅子。

就像美麗總是有殘缺的,就像如果四季櫻花常開美好常在人類永生,就沒人再去珍惜這些了。

所以也許影山他再好一些,沒有那些令及川火大的氣性,當個足夠乖順的孩子,及川也許就不會喜歡他了。但是唯獨天賦是不能去掉的,把排球從影山飛雄這個人身上剝離出去,及川想像不到還剩下什麼。也許那就不是他所認識的影山飛雄這個人了。





收拾完體育館的影山套上球衣外套走到及川身邊,抬著頭,無辜的大眼睛睜得滾圓地看著及川。他想起剛才,想起是最後一天了,突然心一軟,順手揉了揉男孩的頭髮。有句話卡在他的嗓子口,像個圓鼓鼓的話梅,壓得他不疼,又酸甜生津,可他就是說不出口。及川想也許已經錯過了時機,於是他說,“……加油啊。”

於是,和暑假一樣。他隱約聽到噝噝的聲音,像是點燃煙花的聲響,不可勝數的花瓣以那朵虞美人未中心向四周炸裂開來。他們一瞬間像掉進了七月的北海道富良野,滿山遍野的馥鬱芬芳浸潤在收尾的猩紅薄暮裏流光溢彩,盛大美好得近乎誕妄。這是王國加冕典禮裏遲到了的煙花,在只有一個見證人和一筐排球民眾的面前盛放。及川下意識伸手,接了滿滿的一把與影山四目相對,看小獅子被這濃度過高的芳香惹得打了個噴嚏。他終於笑了起來,幾乎是這一年來最為舒懷的一次。

他拿捧著花的手又揉了揉小獅子的腦袋,那上面已經再也沒有任何花朵了。他環顧四周,想找找那朵虞美人,可再也分不清了。

小獅子摸了摸他的頭髮,到底也笑了起來,“又要重新收拾了啊。”

“你還說!“及川歎了口氣,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他奮鬥了三年的體育館,深吸了一口氣,重新擺出倨傲的模樣,“之後三年級就要準備升高中的考試了,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,別給我搞出什麼丟人的成績啊。”

“是!” 





那場[焰火],也許就是他提前收到的畢業禮物了。

如果可以,他也確實想看看這位年幼的小國王能成長成什麼樣。然後,再由他親手殺死他。






可後來,他看著那個男孩成長,變成真的國王,長大了的獅子站在他背後守衛著他。他不想也無法勸阻,任由他生長。及川知道這也許就是自己的劣根性,也是他嘲笑過的命運。只是如果不是那個人開口,他就什麼都不會說。 

來央求我吧,飛雄。

用你曾經那種憧憬與嚮往的眼神。

不過及川徹確實沒有等到。因為有一個比他年輕的,莽撞的小怪獸,闖進了影山飛雄的生活裏,把他的披風扯掉,又奪走了他的王冠戴在他自己頭上 。而還給他王冠的時刻,已經不在這個故事之中了。那才是年輕的小怪獸,與牛島若利完全不一樣的小怪獸。這只小怪獸站到了小獅子,站到了小奧特曼的身旁說,我來拯救你啦,但是我最後還是要打敗你,但是我們要先打敗他。

小怪獸往及川徹這裏一指。






那個曾經的奧特曼成了完全的对立面,揣著口袋遠遠站著,似乎聽到了雞蛋破殼的聲音。

一如三年前花開的那天。







( 5 ) ←→ 待續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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